一世作客黄沙坞 （一） 世外桃源黄沙坞

（一）  世外桃源黄沙坞

    黄沙坞，世外桃源也。茶院东南十五程，西出澉浦七八里。坞不大，畚箕状，三面环山南面海，对江山峦隐约见；东攀鹰窠顶，西障高阳山，北枕南木山竹海，南横大海塘拒潮。

    坞内村落里、外黄沙坞，相去三四里，鸡犬相闻。里村居底，坐北朝南，前面大海苍茫，左右苍山翠郁。外村处坞左临海，岭上山泉顺溪沟傍大路西下，直至坞内田园水塘，其水清冽甘甜。溪边散落数十人家。余姑母正于此处。过去坞人进出，皆由此翻山越岭，甚为艰辛，后“愚公移山”，开山劈路，才进出方便。

    黄沙坞虽不大，却遍山满坡竹木葱茏，松柏常青，桃李橘园，茶丛梅林，浓荫叠翠。粉墙瓦黛半遮半掩于绿树丛中，清溪碧流蜿蜒草径响琴韵叮咚。百鸟和鸣，蜂蝶穿舞；花草竞艳，香溢醉人；晨雾晚霞，清风和熙；海涛松风，声声入耳。春红桃花，红霞飞彩，间以翠白李花，雪香溢飘。夏至桃熟李红，杨梅殷山，野果麦梅，随处好摘。秋满金橘，漫山遍野，千树万树，黄橙压枝，缀满绿叶丛中。寒冬肃霜，松柏翠竹桔林茶丛，常绿常青，不乏生机盈盈。若逢大雪纷扬，则银装素裹，映照大海，银光粼光，交相辉耀，真乃壮美无伦。

    村人靠海吃海，靠山吃山，春来采茶，夏摘桃李，秋收金橘，冬猎山林；或下海网鱼，上山樵砍，或林中采菇，竹下挖笋，山珍海味，四季有尝。闲来篱旁小酌，树下品茗；妇人纳鞋结衫，稚童追逐戏耍；鸡鸣果园，鸭浮浅塘，真悠哉乐哉。

（二）童年作客黄沙坞

    本地俗：清明第二日游南北湖。其时道路简陋，景未开发，西子未妆，一派野趣于然。是年十岁不到，清明次日，余跟祖父作客黄沙坞。祖孙一早登程，经六里过柳桥歇脚凉亭，走田径穿烟村绕鸡冠山麓。过湖闸，盘山脚，南北湖呈展眼前。两湖明镜银光闪耀，映照蓝天白云。过中湖塘，沿湖穿密集人家，到鹰窠顶下，南向达海边，西折上山道。山道崎岖，临海靠山，渐高渐陡。大海茫茫隐见帆影点点，青山葱茏耳闻松涛阵阵。许久，才到高处大松树下。吁吁气喘，见石便坐。歇多时，始下山行去，立见桃园茶丛房屋，进得村来，便到姑母家矣，却已中午时分。

    姑母有二子水林、水龙，与我仿佛年纪。见客至，大喜。姑母立出办菜，尔后急烧快炒，旋即开饭。祖父烧酒小酌，吾与表兄弟叫着“爹爹”、“爹爹”，吃吃笑笑，其乐融融。歇两夜始归，真依依不舍也。

    自随祖父远足黄沙坞后，便多次去作客，拜年、春游、吃桃子、采杨梅、摘橘子。时令一到，便迫不及待。亲戚虽有多处，黄沙坞令我特喜。十余岁，读书一放假，便盼表兄弟来。夏至过，暑假到，表兄弟来。歇数夜回，我即同行，一住亦数日。

    一日，姑母嘱割草喂羊，三弟兄操镰刀挎竹篮出门而去。东游西荡，桃子吃吃，青草割把，又上山爬树采杨梅。山上东株西株杨梅挺多，先熟的乌黑透红，迟熟的红里泛青，鲜杨梅则翠嫩白晶，远看似珍珠玛瑙缀满绿树，美丽无比。弟兄三人这株爬爬，换株再上，爬得有劲，吃得有味，品品尝尝直吃得满嘴殷红肚皮饱胀。转眼辰光不早，便胡乱斩些灌木树叶塞满竹篮，一路高兴回家。

    又日，照样割草，吃饱杨梅，后下海涂捉蟹。只见小蟹密密麻麻，一见人来，悉悉嗦嗦，瞬间进洞。我们便用镰刀挖掘，多时，捉到鼓鼓两兜，满载而归。晚餐，姑母烧了两大碗面拖蟹，味道着实鲜美无伦。

    有时，我们去海涂抓“袋河囡”、拣小螺、挖白鳝、摸知鱼。海涂软绵光滑，表兄教我须放平脚板慢走，不然会陷下，越陷越深，难以拔出。果真有次，我在眼沟找鳗，不小心一脚陷住，越拔越深，急呼大叫。表兄弟急赶来，死拽猛拉，始缓缓拔脚上来，吓得我魂灵出窍。后来尚怀余悸。

    一到金秋，我照例去黄沙坞。其时已橘之天下，红橘密橘宽皮橘，漫山遍野满枝头，家门窗前便可摘而吃之。表兄领着依旧割草吃橘，抓鱼捉蟹，真正乐不思归。

    十岁前后，年年如此趣乐，一甲子后，忆犹新。 

（三）高阳山上看日出

    余少年，依然常去黄沙坞。难忘一秋日，晨曦初露，三兄弟即起奔高阳山，说去看日月并升。高阳山乃全县最高山，海拔250余米，鹰窠顶海拨180余米，三人踩荆踏草，艰难而上，吁吁汗涔，许久乃至。上得山头，日将升。海天一线处，白亮红光，射云照海。闪烁间，鲜红一球冒顶露圆；悠忽，红球半露；少顷，一轮圆球冉冉跃上海天一线，似火球若灯笼，大而红艳，柔和鲜美，径足半米。初，并无四射光芒，却见云彩呈红若霓，光亮海天。有云微遮，红球内似有黑马晃动。云全遮，云边白亮红霞四射，豪光万丈耀天映海。红日升出云端，变小却光芒耀眼，宇天乾坤皆沐金色之中。旭日东升矣，真乃壮观绝伦。可惜不见玉兔相伴。岂知日月并升，其相约定日定时难得一见也。

    清晨山顶，极目远眺，海阔天空乾宇清朗，山鹰高翔海鸥低掠；峰峦层叠绵延西去；云蒸雾遮百鸟唱和，真心旷神怡，难予言表。我等放喉长啸，纵情高歌“东方红，太阳升”，良久逗留，畅快不已。

    下山途中，采到蕈茹无数，中饭烧之，夹以咸菜，其味美不可言。观日采蕈高阳山，真经年难忘。

    人言泰山观日，举世闻名。然泰山无海，而高阳山居高临海，观沧海日出喷薄，其壮美不逊而有胜。

（四）今非昔比黄沙坞

    成家立业艰难多，教书育人闲暇无，使得黄沙坞难得再去。后一表兄石厂殒命，姑母年迈病逝，几次赴痛悼。岂知姑母健在时作伐为媒，侄女远嫁里黄沙，使余得常去作客。

    今之黄沙坞已非昔比，改革开放，划入风景区，濒海滩已筑大路，观音宕处开山辟岭，直达里外黄沙坞。脚踏车时代道尚坎坷，今水泥大道通畅。观音宕处有岔道，向南可上新筑海塘。新海塘百年标准，高大宽阔可驶汽车，围海涂数千亩，致坞大数倍，且保永安无恙。站大塘南望大海苍茫，天水相接，杭州湾大桥似玉带跨海南去。北眺坞内，老远旧塘依然苇蒿披挂却小如田岸。塘外滩涂已成田园，靠里橘林密布，靠外多为菜地。想此原是吾与表兄弟捕鱼摸蟹处，曾深陷眼沟心惊肉跳，而今沧海已桑田。美味鱼鳗面拖蟹，老来慨叹童年事。

    新海塘东头有“钱江潮源”新景点。钱江大潮起于此，西至尖山到丁桥达盐官，千军万马势吞山河，滚滚汹涌为世界奇观。

    老海塘内外，丛丛密密满坞满坡皆为橘园，黄沙坞已成著名橘乡。赖山海环境气候润泽，其橘甜而味鲜美。坞里草舍平房皆为高楼取代，林间羊肠小道辟为能驶汽车水泥路，进出便捷。杭嘉沪购橘车辆络绎不绝直达坞内，更吸引无数城里人举家采摘旅游，真正闹猛非凡。瞧漫山遍野，橘林中缀满金黄橘子，千万盏似灯笼闪耀光彩。橘景美不胜收，采摘更享口福，趣乐融融。余全家亦常驱车前往侄女家作客采橘，欣赏无限秋色。

    黄沙坞，真桃源而非世外矣！

    黄沙坞，一世作客，一世缘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