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是一张年代久远发黄泛白的照片,上面有7个少年,稚气可掬,正痴痴做着画家梦。
那是60年代初,我和6位情趣相投的少年聚在一起,以笔墨为伴,在澉浦这个古老小镇度过了十分美好而难忘的少年时代。
除了上学,我们便是画画,没人指导,也不懂什么是素描和色彩,只是埋着头不停地画呀画的。没有范本,我们就找连环画册来临幕。开始是画梁山英雄好汉,一个个画下来,便把一百零八条好汉的外号名字背得滚瓜烂熟。澉浦是一个很有文化底蕴的古镇,大多人家堂屋里挂着画,有直轴的,有横幅的,也有镜片的。有家境比较好的,是读书人家,藏有书画。我们便从画上认识了吴昌硕、齐白石、潘天寿……看到好画,总让我们爱不释手,便设法去借,那时乡邻和睦,借画学画,大多很热心很支持。我们把借到画拿到家里偷偷临,学到入迷时,便向老师递上一份请假条。画多了,知道这叫中国画,用笔讲究轻重缓急,用墨须得浓淡干湿,还得画在宣纸上。我们7人的家境都很贫穷,买不起昂贵的宣纸,想画山水花鸟,只能用普通纸代替。可在普通白纸上作画,怎么也画不出那种水墨淋漓的感觉来,后来,渐渐琢磨出一种方法来,先在纸上涂上一层水,待纸半湿时再运笔用墨。嘿!那效果竟然可以与宣纸媲美。
在七人之中,数国良兄最有灵气。大家崇拜他,倒不是他的书画在我们之上,而是他总用一种兄长般的关怀谆谆教导大家,鼓励我们几人努力学画。他的真诚与刻苦,常常使我们怦然心动。记得那是寒气逼人的一个清晨,我到他家,他照样雷打不动拿起笔来练书法,他的房间便是书房,格子窗框已破旧,寒风从木窗缝隙中灌进来,人在屋内感到冷飕飕的,桌上的砚台早已结冰,他照样先把冰块揭开,洒上一点白酒再磨……望着他勤奋的身影,我自叹不如,但也暗暗勉励自已要加油。
我们居住的附近,有一棵千年银杏树,树高枝茂。夏天晚上,我们7人常聚在树下乘凉聊天,话题总离不开“画”,从精工细描的宋代花鸟到泼墨写意的现代山水。探古索今,八方涉猎。谈到兴致正浓时,人仿佛融进了这洋溢着诗情画意的夜色之中,那种感觉妙不可言,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回味无穷。
那时,画家在我们心目中是那么神秘。说来也巧,澉浦镇因出了“凤凰山下十姑娘”而扬名神州,浙江美院教师要到这里体验生活。这消息让我兴奋得几夜未眠。没几天,画家果然来了,是公社一位女书记陪同到我们初二班的。女书记介绍,画家叫李震坚,是为大家表演画肖像的。他找到一位挺秀气的女孩当模特儿,我们已是初二学生了,那女同学自然有点羞涩,画家可不管,“沙沙”几笔,女孩漂亮的脸蛋就跃然纸上,前后只用了30分钟,肖像就画好了。望着这幅肖像画,我的心一下震憾了,画中的少女不仅形态逼真,而且有一种超脱的神韵和气质,一根普普通通的炭精条,竟然把人物描绘得如此出神入化,让我一下子感到自已绘画功底的浅薄。
读初三那年,为了报考浙江美院,我天天练素描。临近毕业的日子越来越近,终于上面来了通知:“今年美院不招生”。
43年,弹指一挥间。我们7人朱国良、周关佐、祝观根、许观林、金宏章、万小可、吴宗毅中,有当教师的,有当电台编辑的,也有当设计的,虽然职业不同,但对书画依然痴迷。尤其是少年时代与画结下的那段缘份,那段友情,常使我深深地怀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