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六九年,杨玉良在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洪流中,从上海下乡,回到自己的老家——澉浦公社红旗大队第一生产队插队落户,和母亲叶林宝共同居住在一间半老屋里,开始了五年多的农村锻炼。
参加农业生产
尽管杨玉良1952年出生在澉浦,但是1958年随父亲杨书君去上海读书后,童年和青少年时期都是在大上海度过。习惯了城市生活下乡做农民,一切都得重新适应,从头学起。好在生活上有母亲照顾,总算过得去,可农业生产的体力劳动,尤其是重体力劳动,常常使他一天下来浑身象散了架似的,疲惫不堪。和同龄人相比,那时18虚岁的杨玉良身体“单薄”瘦弱,给人是一种尚未发育健全的感觉。所以遇到重活累活,力不从心。生产队长沈士英看在眼里,疼在心里,在分派农活时,就尽量照顾些,实在顾不周全时,就吩咐他自己当心一点,并且也将杨玉良这种情况向大队党支部作了汇报。好在生产队社员们都体谅他,关心他,让他感到劳动虽累心情还是愉快的,所以在平整土地、下田插秧、除虫拨草等劳动中尽可能多做一点,评工分时尽可能谦让一点,和社员们相处尽可能融洽一点,互相之间关系处理得很好。
值得一提的是,在他参加劳动期间,还发生一件默默无闻的助人好事。杨玉良家门口是条走路、路南边是杨家河,家西北侧是韩家河,二河之间有一条水沟相通,水沟上面放了几块石板,方便行人车子通行。那时的乡村道路没有现在这么好,尤其是架在水沟上的几块石板高低不平。有天早上,邻近南小街一对夫妻推着一辆装满稻谷的劳动车去大队加工厂加工,车轮被水沟上面几块凹凸不平的石板缝卡住了,夫妻俩浑身使劲还是过不去,这时刚巧被杨玉良看见,他二话没说,连忙上前帮忙,结果,装稻谷的劳动车过去了,可杨玉良却因用力过猛扭伤了腰,事后也一直不说。上世纪九十年代初,我去上海看望读书的小女儿,电话联系得知他刚从德国回来,就去“大柏树”复旦大学教授宿舍楼看他。他出来迎接时,我感觉他身体异样,直挺挺地站着和我说话,经再三追问,他才讲了下乡期间发生的这回事。他说回上海后,近几年腰疼一年比一年厉害,所以这次去德国学术研究,顺便动了手术,边说边撩起衣服给我看,果然腰间还绑着一根亮晶晶、硬绑绑的“护腰带”,说完他再三嘱咐我回澉浦后不要讲这件事,万一人家知道后会心中不安的,所以,至今村里没人知道杨玉良助人扭伤腰这件事。
当“赤脚医生”
杨玉良下乡劳动的第二年,红旗大队合作医疗站的“赤脚医生”叶子根被长兴海盐煤矿招去做“矿医”了,合作医疗站少了一位医务人员。大队党支部经过研究,决定让杨玉良接替当“赤脚医生”。杨玉良在接受“任务”后,几天几夜把自己“关”在房子里,认真学习“赤脚医生手册”等医疗卫生书籍,凭着他非凡的记忆力和虚心向同行学习的态度,居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记住了一般常用药品的性能、用途、用法用量和注意事项,和同行一起,门诊行医了。
虚心好学是杨玉良当“赤脚医生”的一个特点。红旗大队上了年纪的一些人都说,杨玉良聪明,记性好,很虚心。常常看见他拿着书向老医生请教,非常诚恳。他常说,做“赤脚医生来不得半点马虎,这是事关人命的工作,一定要老老实实地做”。所以在实践中,他一边经常翻阅医疗书籍,了解医疗知识,一边认真听取群众的各种反映,细心捉摸当地“名医”的一些诊疗方法,把“心理”治疗和药物治疗结合起来,珍惜培训机会,重视治疗质量,讲究治疗效果。由于他虚心好学,医疗水平不断提高。至今,原红旗大队很多中老年人,一提起杨玉良的打针,都说打得好,有些人甚至夸奖地说,玉良打针一点都不痛。其实不痛是假,关键是杨玉良打针消毒时,根据不同对象,轻声细语地先进行“心理”安慰,缓解病人的恐惧怕痛思想,所以一针下去,病人感觉“不太痛”。好些人还说,我们到医院看病,一听说要打针,都宁愿拿回来到合作医疗站叫玉良打。
热情服务是杨玉良当“赤脚医生”的又一个特点。原红旗大队五十岁以上的一些老年人一提到杨玉良“看病”,都是纷纷赞扬他热情,态度好。六十多岁的吴智梅说:当时我喉咙经常哑,去上海五官科医院看好的,可是回来后又复发,喉咙要哑,玉良知道后,帮我写信去上海大医院问。回信后,他按照上海大医院的意见,把我喉咙哑的毛病彻底治好了。五十岁的苏小英说:我小时候有次肚子痛,妈妈半夜里送我去敲杨玉良家的门,他没有一点反感,马上起床给她看病配药。其实很多人都是这样说,夜里有毛病叫玉良看,敲他家门,他从来不发火,他妈妈也不会说啥,全大队人多,经常有人夜里会去敲他家门,他没有半句怨言。还时常有社员叫他夜里出诊,他也是随叫随到,不分夏天和冬天,都是一个样。那个时候,“农业学大寨”,“大轰隆”生产,每到夏收夏种大忙季节,大队合作医疗站要有人出去巡诊,据说杨玉良总是说“我年青,我多去点”。所以社员们在大忙季节,总会看到杨玉良背着一只药箱,经常巡回在田间地头,为割破手指的消毒包扎;为中暑的急救治疗;为消化不良的诊断配药……忙得不亦乐乎。杨玉良就是这样用自已热心为人民服务的实际行动,盈得了全大队社员群众对他的信任和好评。
搞文艺宣传
一九七一年底,公社党委经过红旗大队党支部同意,将我抽调到公社文化站工作。所谓文化站,其实就一个人。好在澉浦是个千年古镇,文化底蕴深厚,那时单一农业生产,人员又没有外流,喜爱文艺宣传的活跃分子还真不少,加上那个年代又是“突出政治”,“普及样板戏”,多数大队都有文宣队,逢年过节搞点宣传演出,不管象不象样,只要领导“号召”,总会有人上台演出。群众文化活动与专业剧团不同,首先得有人演,然后再讲演出的水平,而澉浦古城内,历来是当地政治、经济、文化的中心,所以城内澉浦、红旗、东风三个大队的业余宣传文艺骨干相对多一点,但是懂乐器的人少。于是,我千方百计挖掘音乐人材。当时有人向我推荐说杨玉良会拉小提琴,应该请他参加。其实同在一个大队一条街,我无尝不知道,就是考虑到他白天黑夜忙于“赤脚医生”诊疗工作够辛苦,不忍心再邀请他搞文艺宣传,现在既然有人提出来了,我只有硬着头皮跟他说。谁知他听后二话没说,一口答应。杨玉良参加文宣队后,乐器组力量得到了加强,几次活动后,他不但拉小提琴,连大提琴都搞熟了。又过了一段时间,二胡也拉得不错了,扬琴也敲得不错了,甚至琵琶、弦子等也会了,这使乐器组的人员有了灵活的替补性。农村群众文化活动,顾名思义是业余自愿的,谁家里有点事缺席一、二次,是很正常现象。但是“一个肚皮痛,三个不成功”,演出节目会受到影响,这时就要有灵活替补。所以杨玉良“无师自通”,凭借他的音乐天赋和勤奋好学、成为乐器“多面手”,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乐器组这方面的问题,使和谐的伴奏保持了音乐的完美。
记得杨玉良进文宣队第二年,县里组织文艺调演,要有自编自演的新颖节目。红旗大队文宣队知道后,劲头很足,他们结合农业生产,自己编排了一只《蚕花新曲》节目,曲谱由杨玉良负责创作,初稿完成后,再和张关良、沈泳定等乐器组人员商议修改。由于文宣队人员齐心协力,边排边改,不断完善,最终在参加县文艺调演中得了一等奖。至今,沈泳定还保留着节目演出人员和乐器组人员一起合影的照片。
海盐这几年成立了班子,专门研究元代澉浦人杨梓首创的“海盐腔”。因其到明朝盛行,曾领南戏四大声腔之首,极具历史价值。经过漫长岁月的演变,遗韵骚子歌在解放前后还留传在本地民间。所以在一九七三年,县文化部门提出要收集整理历史文化遗产,强调澉浦重点做收集声腔方面的文化工作。当时,我就请杨玉良、周乐训分别找当地几位上年纪的民间艺人收集传统曲调,包括杨玉良的祖父杨筱岐(当地人称杨妹妹),杨玉良和周乐训边听老艺人唱曲调,边凭听觉记曲调,化费了他俩好几天时间。之后,我将他们记录收集的曲调资料交给县文化部门,可惜风云突变,同年底刮起“批林批孔”之风,使这项工作半途夭折。事过35年,2008年5月中科院学部咨评委院士在嘉兴开会,应县委、县政府邀请来海盐考察活动,我受杨玉良院士点名相邀,一起陪同游览南北湖,并参加了县里招待的午宴。分手前夕,杨玉良还对县领导提及自己当年下乡时收集“海盐腔”遗韵一事,爱乡之情溢于言表。
上复旦大学
由于杨玉良在农村锻炼中的出色表现,一九七四年,红旗大队党支部根据干部群众的一致意见,推荐杨玉良上大学。公社“招生”领导小组在研究决定后,将杨玉良和其他推荐对象一起进行了张榜公布。那时公社干部人员少,我常常被领导抽调参加各条线的“中心工作”,协助做些具体工作,自然“招生”工作也不例外。一天,公社“贫管会”(当时流行贫下中农管理学校,“贫管会”是公社负责教育的机构)兼招生工作的负责人许关兴找我去,说县里转来了一封匿名信,检举杨玉良“收听敌台”,你去调查核实一下,并将信交给了我。在那个年代,发生这种事情就意味着一个人前途的暗淡,因此,对组织布置的工作,我不敢有半点马虎。先去红旗大队找党支部联系,书记有事不在,副书记朱胜荣在,我向他汇报了情况,他听后说,杨玉良上大学是我们大队推荐的,现在是否有这种事,要事实为根据,你先去生产队了解一下,队长沈士英是老党员,副队长叶文宝是大队贫协干部,也是老党员,可以听听她们的反映。于是我到第一生产队找几位社员侧面了解一下后,特地找沈士英、叶文宝问情况。结果她们都否认没有此事。出于调查手续关系,我请沈士英、叶文宝在匿名信的左下方空白处写上否认意见,签上自己名字,然后又去大队党支部汇报。朱胜荣副书记听后说,已将此事向朱子明书记汇报过,凭我们对杨玉良为人的了解,估计你调查核实不会有这种事,现在情况很清楚了。说完,他拿起匿名信,在右下方空白处签上意见,还注明沈士英、叶文宝是农村老党员,反映情况属实。并随即加盖了大队党支部的公章。调查任务完成后,我将签名盖章的匿名信交给“贫管组”负责人许关兴,还汇报了调查经过。他听后说,我知道杨玉良不会有这种事,但抱着负责的态度,必须要调查核实,现在有证明材料,可以向县里汇报了。在县招生办和复旦大学招生组的主持下,杨玉良终于上复旦大学了。然而杨玉良自己对此事的前后经过一直不清楚。
随着社队企业在澉浦的开始兴起,一九七四年底,公社党委决定成立澉浦公社工业管理办公室,将我调入“工办”做具体工作,开始踏上服务企业的新岗位。和企业接触多了,我的“出差”也多了。大约是一九七五年下半年,我随企业供销员去上海“出差”,任务完成后,去复旦大学看望杨玉良。当时复旦大学学生宿舍很简单,一个房间放五只双层铺,记得实际只睡七、八个人,杨玉良睡靠窗下层铺,铺里面放着整整齐齐的二排书,上面还放了一只小提琴,使本来不宽裕的单人铺显得更加狭小。我说这样还能睡觉?杨玉良回答说,能,看书方便点。同寝室的大学生告诉我,现在“文革”运动不断,很多大学生不安心学习,只有杨玉良一心读书,别人说他走“白专”道路,他不在乎,做作业感到有点累时,他还会拉一阵小提琴放松调节。而杨玉良说,下乡五年多,已经缺少学习,现在有机会上大学,就应该努力一点。“功夫不负有心人”,正是他遇上了国家改革开放的好时光,自己又刻苦学习,努力钻研,才一步步走上教授和博士生导师的岗位,当选中国科学院院士,担任复旦大学校长。
复旦大学是全国名牌大学,校长之职,并不是一种荣耀,而是一副重担。愿杨玉良在党的领导下,挑好这副沉甸甸的担子,为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,培养出更多的人才,研究出更多的高端科研成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