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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 ——记平民学者、退休教师陆天华的《楚辞》研究之路

网站编辑:海盐县澉浦镇归国华侨联合会 │ 发布时间:2019-04-22 

  在我国古代文学的浩瀚星空中,战国时期以屈原为代表所创作的《楚辞》无疑是一颗熠熠生辉的宝石。屈原是我国文学史上一位伟大的爱国诗人。《楚辞》是以屈原为代表的楚国人创作的诗歌,它是《诗经》三百篇以后的一种新诗体,在历史的长河中,散发着无限魅力。但毕竟离今天已有二千多年的历史,深奥的文字很难让人一下子读懂其原著,使得几千年来为大多数人所不识。然而,从东汉王逸到清代朱熹再到近代的蒋骥等人,却是一生痴迷其中,执著不悔。而在当代的中国乃至韩国、日本、台湾等世界各地,依然有不少专家、学者,接过前人的研究成果,继续涉足在这既有漪旎风光又是荆棘满地的《楚辞》中,他们的共同目的是让深奥难懂的《楚辞》既不失原味又以平易近人的姿态走进大众读者的心里,让人们真正去了解屈原的其人、其事,从而走进他缔造的瑰丽的文学天地,切身领略那颗宝石的无限魅力。在当代中国这些孜孜不倦的探索者中,有一位罕见的平民学者,不怕冤屈,自费奉献,把毕生的精力都倾注在《楚辞》研究之中,在五十多年的时间里,撰写了《屈原〈九哥·山鬼〉之我见》、《屈原〈九歌·大司命〉之我见》、《〈涉江〉〈哀郢〉之作时、作地与作因-兼论〈怀沙〉和〈悲回风〉》等几十篇具一家之言的专论,发表在一些重要的刊物上,他就是今年71岁的澉浦中学退休教师陆天华。

  苦难岁月兄弟情深结缘《楚辞》

  在陆天华的床头柜上,放着一张旧式的四寸黑白半身双人照,照片上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紧挨着。个高的、脸瘦削的是陆天华,个矮的、脸圆的、戴近视眼镜的是陆天鹤。

  “他是我弟弟,这张照片也是我和他留在世上惟一的一张合影。”陆天华拿着照片,神色黯然地说。

  22年前,陆天鹤因故离开了人世,这张照片,便成了陆天华怀念弟弟的全部。每天,陆天华都要来到照片前,对着弟弟唠叨几句。他在所有发表的楚辞研究文章上,都署名为“陆天鹤、陆天华”。在陆天鹤离开这个世界22年后,他依然不愿给陆天鹤的名字打上黑框,在他心中,弟弟高于自己的一切。

  是什么使得陆天华在陆天鹤离开22年之久后依然对他如此情深?

  时间回溯到上个世纪五十年代。在澉浦古镇南小街有一陆姓人家,男主人在上海做事,女主人在澉浦打理家务,日子虽不富裕,但也过得平平安安。两个儿子天华、天鹤从小就喜欢看书,天华初小毕业后,随父亲去了上海读高中,毕业后以几分之差没有考上大学。五十年代中期,陆天华回到了澉浦,但他没有放弃自己的大学梦,决定自学一年,等来年再去参加考试。1957年,澉浦中学成立,因当时急需教师,陆天华被请去当了一名教师。

  “我当时兼教语文、历史,还因我的画照技术在当地小有名气,所以还兼教美术,虽然很辛苦,但却很充实。”陆天华插话说。

  但是,好景不长,五十年代中期的全国反胡风运动爆发。

  “胡风的思想是受延安先进思想的影响,我们一直把他的书当作一种先进读物来读,谁知一夜之间被定为了右派。”陆天华说这话时依然有些不解。

  就因为读了胡风的书,陆天华被划为了右派。

  教师的饭碗被撤掉了,当时才21岁的陆天华被送到乡下接受劳动改造。在那个特殊的年代,有多少家庭面临家破人亡,又有多少亲人面临划清界线、生死抉择。还在读书的陆天鹤同样面对了这个难题。

  女朋友家对他发来了通谍,如果不和陆天华划清界线,就跟他断绝关系;有的人也朝他投来了白眼,见到他惟恐避之不及。一颗稚嫩的心灵因为有位右派哥哥而过早的感受到了人世的沧桑。

  是为了自己的明天和哥哥划清界线?还是舍弃自己的幸福,与落难亲人同甘共苦?不到20岁的陆天鹤毅然选择了后者,他相信自己的哥哥,也相信自己的选择。

  苦难使陆天鹤一下子长大了。为了早点挣钱养家,他放弃了考大学的机会,上了嘉兴师范,毕业后被分配在桐乡工作。因放心不下家中老母和经常挨批的哥哥陆天华,随即申请调回了澉浦中学。

  每天,当陆天华结束一天的劳动改造或被挨批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家时,陆天鹤总是想着法儿让哥哥开心;当陆天华在批斗时遭到严重毒打,在床上躺了一年之久时,是陆天鹤早夕相伴、百般解慰,才使陆天华没有放弃对生命的希望。

  “"我们兄弟就像两只才会飞的小鸟,一只受了伤,一只便日夜陪伴在它的身边。”在回忆这段往事时,陆天华伤感地说。

  1966年,另一场全国性的灾难又席卷而起。全国破“四旧”运动爆发,成千上万的家庭一夜之间被洗劫一空。

  “我们家也难免其难,尽管我和弟弟想尽办法想保存自己心爱的藏书,但最终还是被搜劫一空,焚为灰烬。”陆天华说。

  然而,世事总有些捉摸不定。正当兄弟俩因断绝了精神食量而陷入苦恼时,一位住在武原镇上的朋友有一天来到了澉浦陆天华的家。他手里拿着一本书,说是前来归还的。兄弟俩接过书一看,是马茂元选注的《楚辞选》。好久不接触书的兄弟俩把书前后左右翻了个遍,发现这书居然被保存得完好无损。在精神极度饥饿的情况下,一本书给他们带来慰籍。

  “我们得到这本书,就像乞丐得到了一根火腿骨,愈啃愈有味。”陆天华在描述那时的心情时这样形容。

  兄弟俩对《楚辞选》入迷了,但他们感觉跟以前曾经读过的郭沫若和文怀沙的《楚辞〈今译〉》本不同,于是便生产了想自己动手翻译的念头,这一念铸就了兄弟俩一生的《楚辞》情缘。

  兄弟同治楚骚

  在困苦艰难的岁月里,人只要有一种乐观向上的精神,生命自然便会有了支撑,人生便会有了希望。陆天华和陆天鹤兄弟俩在那特殊的年代里,从一本书中找到了自己的生命支柱。

  “朝饮木兰之坠露兮,夕餐秋菊之落英。

  亦余心之所善兮,虽九死其犹未悔。

  ……”

  每天,陆天华在下地劳动前都要背上几句原诗,

  在他肩压重担来回于田埂上的时候,或光着双脚踩动水车的时候,或于田头吃饭的时候,甚至是在被批斗的时候,他的《楚辞》翻译工作也就开始了。因为有了“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”的激励,他忘却了形体的疲惫;也因为有了“与日月同光”的高洁与升华,他的精神因之愉悦。同一天,在澉浦中学停课闹革命时,在会场的一角或在一僻静无人处,常会有一个人蹲着那里,对着面前的报纸出神,他就是同样在翻译同几句楚辞的陆天鹤。

  一天的教学、劳动结束了,一天的诗句翻译也完成了。晚饭后,为了防止红卫兵们的突然上门,兄弟俩便关上门,在煤油灯下放置一块玻璃,下衬白纸,俩人各自把白天译好的几句诗写在玻璃板上,然后互相比较,取长补短,对不足之处再一同进行修改。如果有突然情况,只要拿抹布把玻璃一擦就没事了。

  在那个年代,兄弟俩对《楚辞》的研究可是千万不能用笔记下来的。有译句一旦定型,哥俩便只能储存在脑子里,为了避免记错,还不时轮流背诵,相互校正。

  但翻译不是每天都顺利,有时为了一句诗、一个词或一个字,兄弟俩各持己见,互不相让,有时要争论几个晚上。这期间,俩人都有对《楚辞》的苦恼,也有对《楚辞》的迷恋,让他们欲罢不能。日复一日,年复一年,《楚辞选》里的主要篇章的译文都在兄弟俩的头脑里渐渐形成。近年来,陆天华在各种书刊上不断发表的《大司命之我见》、《山鬼之我见》、《河伯之我见》等文的译诗,便是当年哥俩在小玻璃板上定型的。共同的兴趣、共同的理想和苦难时期的相互携持,使手足情更加深厚。

  “伯牙”痛失知音。

  陆天华因自己的右派身份,无人敢与之说媒;陆天鹤因有位右派的哥哥同样无人敢与之结亲。虽说男大当婚,女大当嫁是人生的自然规律,但恋爱婚姻于兄弟俩都是空白。

  被划为右派的陆天华从心中对婚姻是不敢有奢望的,而陆天鹤的心是忧闷的,甚至是有些压抑的,但为了哥哥和母亲,他把对恋爱婚姻的渴望同样深埋在心间,依然把所有的时间投入到楚辞研究中。

  文革后期,屈原的有些作品开禁,兄弟俩的楚辞研究也已到了不能自拔的境地。为了扩大自己的阅读面,他们通过朋友到杭大去借书。但因有些借书归还期限紧,所以,兄弟俩常通宵达旦抄书。陆天鹤身体虚弱,陆天华常要他先睡;陆天鹤则认为哥哥明天还要下地劳动,就要求哥哥先睡。母亲看不过,不无怨气地说:“苦就苦在书里,还要自讨苦吃!屈原,屈原,一开口就是屈原,就不想成个家……我现在还好给你们管管小囡……”

  母亲的话让兄弟俩有些心酸也有些无奈。

  1978年,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,陆天华和全国许许多多的右派分子一样恢复了工作和名誉。有了经济来源,他和弟弟终于过上了自由的生活。母亲希望他们能娶妻生子,以实现她抱孙子的愿望。但哥俩仍不改下班后青灯黄卷的阅读习惯,也不改搜集书卷的僻好,依然对《楚辞》痴迷其中却没有结交任何女子。

  心灵解放了,行动自由了。正当哥俩想放开手脚,以自身的研究和大量的考证,得出一家之言时,另一场更大的厄运正悄然的降临到他们身上。

  1984年冬天,一直感到身体不适的陆天鹤经检查患上了肺结核。由于已延误最佳治疗时机,陆天鹤被送往上海后医治无效于1985年清明节在上海离开了人世,那年才46岁。母亲承受不住打击,又于1986年的大年初四离开了这个世界。灾难尽了,亲人走了,知音没了。陆天华觉得自己做了个噩梦,噩梦醒来,发现世界变了模样。至此,陆天华方深切体会了伯牙摔琴之痛。

  尽管陆天华的人生坎坷,但他的思想是年轻的,文字是美丽的。

  若有人兮山之阿,被薜荔兮带女萝。

  既含睇兮又宜笑--子慕予兮善窈窕?

  ……

  陆天华这样翻译:

  深山深处呀有个人儿哎

  薜荔为衣哟女萝的飘带

  含情的眼睛呀多好看的微笑--

  你呀你爱慕我  是喜欢我美丽苗条?

  ……

  枯枝终逢甘露

  母亲和弟弟在临终时都对他有一个要求:娶妻生子,延续陆家血脉。这一要求使陆天华觉得好沉重,自己年近半百,且家里一贫如洗,他安敢对婚姻有任何奢望?但这一要求,又是两位至亲离世时的嘱托,他又希望自己能够完成,以慰在天之灵。

  虽然命运有时是不公的,但上苍对于善良之人终归还是眷顾的。正当陆天华走到了人生的最低谷,对生命怀有绝望之时,正当左邻右舍认为陆家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时,月老将一位聪明能干的女子送到了陆天华面前,她就是后来成为他妻子的周伟乔。

  1985年,37岁的周伟乔离异后带一年幼儿子,经人介绍,她与母亲来到了澉浦陆天华家。陆家的贫穷让周伟乔有些愕然,但她母亲却看中了这位憨厚的不大多言的教书人,她劝女儿嫁给他,好让陆家有个继承人。

  于是,周伟乔嫁给了陆天华。

  周伟乔母亲烧几个菜,请几个婶婶过来吃吨饭,就算完成了他们的终身大事,那年陆天华49岁。

  结婚后,尽管生育对37岁的妻子周伟乔来说已属高龄,但陆天华还是向妻子提出了这一请求。为了让自己的男人在人生路上不再有遗憾,为了使他能够完成亲人的遗愿, 39岁那年,周伟乔为陆天华生下了一个白胖胖的儿子。

  当儿子呱呱坠地的那一刻,51岁的陆天华心里涌过了阵阵酸甜苦辣。

  哦,自己终于做父亲了!

  他抱起孩子, 两行掺杂着各种情感的泪水夺眶而出。

  陆天华的一生是坎坷的,经历是沧桑的,但他依然执著,这里面也包含了他对屈原的人格敬仰。屈原的一生是坎坷的、历经磨难的,是悲壮的,但他无论遇到怎样的挫折,无论生活怎样贫困,他永不改变的是一颗忧国忧民之心。他那种“与日月同光”的圣洁,对真理、对正义“虽九死其犹未悔”的执著,于身处逆境中的陆天华来说无疑是一种人格力量的支撑。

  50余年的执著获得了不菲的成就。1998年,四川省社会科学院编辑出版的《中国百科学者传略》中刊有兄弟俩的辞条;2000年12月重庆出版社出版的《楚辞研究成功之路——海内外楚辞专家自述》收有陆天华撰写的《弟兄共同治楚骚》一文;1995年,贵州教育学院学报刊登陆天鹤、陆天华撰写的《更有情痴抱恨长——屈原〈九歌·河伯〉之我见》,该文1995年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出版的《中国古代、近代文学研究》第6期全文转载……

  路漫漫其修远兮,

  吾将上下而求索。

  尽管已是71岁高龄,可陆天华老师还在日夜“备战”,他要携带自己新的研究论文,和海内外许多专家学者一起,参加今年8月份在杭州举办的又一届“国际楚辞学术研讨会”,继续以严谨的治学态度和深厚的文学造旨,不悔于《楚辞》的耕耘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