舅舅去世几年了,他的影子常浮现在我的眼前。想起他,我常常引以为自豪。舅舅虽然是一个平凡的人,但他的文采英才始终留在我的心中。
读中学时,我因病休学在家,由舅舅带往上海看病。那时舅舅在上海金陵路一条小弄堂里的一家钢笔厂工作。 这家钢笔厂按现在回忆起来仅有两个工人和两台抛光机,外加一个自来水池。当时舅舅用废的笔套和笔杆给我做了一支钢笔。我记得那支笔的笔套有点歪,笔杆上有一小小的裂纹。但对一个乡下孩子来说真是欣喜若狂,内心不知有多么的激动与髙兴。后耒上海做钢笔的小厂合并为上海英雄金笔厂,舅舅也成了该厂的工人。那时我成了一名中国科学技术大学的学生。有一年春节我从北京回家过年去看望舅舅,舅舅拿出两支英雄金笔,说是今年厂里发给每个职工的。舅舅把一支英雄金笔送给了我。那是一支有着一个金闪闪黄亮亮的笔头的金笔,十分耀眼。那时有一支英雄金笔是很荣幸的事,我更不能忘记的是舅舅赠笔时那期望的神情。
骚子歌是澉浦的一种原生态的戏曲。舅舅可称得上是骚子歌的传人。我外祖父是唱骚子歌的,他有一本手抄的稿子。舅舅唱过许多骚子歌,很可惜他在世时未能把他的演唱录成CD流传下耒,也未能把他的演唱录成VCD。后来听说县文化有关单位曾给他录过音,未见CD。但愿是真。我个人听过他数次的演唱。最亲切最亲临的一次是他们在我家的一次演唱。50年代中期为祈祷上苍的保佑和赐福,我母亲请我舅舅和他的朋友在我家厅里唱了一次骚子歌。我记得在厅里放了两张八仙桌,上面供着神像和祭祀的用品。骚子先生们围着八仙桌转,唱着他们的祝愿歌。歌词的具体内容有:刘关张桃园三结义,王强卧冰钓鱼孝母等,其余内容记不得了。但是骚子歌的一段过门,很押韵。所以我一直记得。过门的调子是这样的“柳浪柳浪柳浪连,浪连柳,园子浪里连”(谐音)。那调子很容易上口,而且十分押韵。可惜我不是一位音乐家,我希望有一位音乐家能把这曲子谱成一首歌,能畅颂澉浦人的胸怀,情调。相信这首曲子一定会流传不衰。
舅舅乐于助人,只要村上那家有事他都会主动帮助。舅舅的毛笔字写得很好,每年春节村里人都请他写门联。1980-1982年,我被国家选送作为访问学者到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深造。1981年我父亲病重仙逝。我家的弟兄姐妹们怕我担心,伤心,没有告诉我。我因好久没有接到父亲写的信,便去信询问。我弟弟回信说父亲很好。我说那你就叫父亲写一信给我。我弟弟找到了舅舅,舅舅就模仿我父亲的手笔给我写了一封平安家信。我当时觉得这真是我父亲的手笔,就放心了。
1986年我去了加拿大魁北克大学任教。舅舅先后给我写了两幅字:一幅是“慈母手中线,游子身上衣”,嘱咐我一定要记住父母的恩德,记住家乡,记住祖国的培养。另一幅是苏东坡的“念奴娇——赤壁怀古”,“大江东去,浪淘尽,千古风流人物。”他的书法刚劲有力,给人一种意气风发催人上进的境界。
舅舅仙逝时,我因远在国外,未能返国吊唁。今次去舅舅墓上扫墓,感叹之余特作此文。希望骚子歌这种传统的文化得以传承、保护和发扬广大 。
2010、5、16
(作者系加拿大魁北克大学终身教授)